而今我们提到“一枝红杏出墙来”这一句诗,大家的脑海中会第一时间想到什么?
是春色正浓、春意盎然,还是联想到男女间不正当的关系,“越出常理的情爱”。
恐怕大多数人都是想到后者,这同我们数百年来对这句诗的误读有关。
它来源于南宋诗人叶绍翁的一首名作——《游园不值》:
应怜屐齿印苍苔,小扣柴扉久不开。
春色满园关不住,一枝红杏出墙来。
这首诗我们在小学的时候都曾学过,讲述的是诗人春日游园时的所见所感。
正是江南二月、云淡风轻的好时节,诗人乘兴来到了一座庄院的门前。他轻轻敲了几下柴门,却无人应声,又敲了一会儿,还是无声无息。
诗人想着,这里的主人许是不忍心满地青苔被游人践踏,所以才闭门谢客的吧。
诗人在花园外面徘徊、流连了好久,想要离开,又不忍离开。
正在这百无聊赖的时候,一抬头间,他忽然望见墙头一枝盛开的红杏探出头来。
诗人欣喜不已,想着这满园的春色毕竟是关不住的啊!
诗歌至此,戛然而止,却留给了人们无限悠长的回味。
整首诗,只有短短四句,诗人的情感却几经波折。
乘兴游园而来的时候,诗人的心中是满满的期待与憧憬,期待领略花园里的无边春色。
久叩柴门而没人应声的时候,诗人的心中是失望而遗憾的。
正当诗人将要扫兴而归的时候,一枝红杏却探出了墙头,生机勃勃地绽放着。诗人由一枝红杏,却仿佛窥见了满园春色。
之前的失望、遗憾,都在此时化作了不期然的惊喜,化作了满满的愉悦与满足。
“春色满园关不住,一枝红杏出墙来”,一“关”一“出”间,展现出的,是一种蓬勃热烈的生命力度,是一种永不能被禁锢扼杀的盎然生机。
叶绍翁因这两句诗,而为千年后的我们所熟知。但你知道吗,“一枝红杏出墙来”这句诗并非是起源于叶绍翁。
早在晚唐诗人吴融的《途中见杏花》里,就有相似的书写:
一枝红杏出墙头,墙外人行正独愁。
长得看来犹有恨,可堪逢处更难留。
林空色曙莺先到,春浅香寒蝶未游。
更忆帝乡千万树,澹烟笼日暗皇州。
“帝乡”二字透露出了诗人表面上是在写杏花怒放,实质上却是表达对帝乡的无限思念之情。
大诗人陆游也曾写过一首《马上作》:
平桥小陌雨初收,淡日穿云翠霭浮。
杨柳不遮春色断,一枝红杏出墙头。
钱钟书曾经特别比较过陆游和叶绍翁的两首“红杏出墙”诗,认为叶绍翁的“ 春色满园关不住”要好过“杨柳不遮春色断”。
他对此解释道,“杨柳不遮春色断”已经写明春色无边了,这个时候再写那探出墙头的一枝红杏,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。
而叶绍翁则反其道而行,先写这无边的春色都被一扇柴门关住了,却偏偏有一枝红杏袅袅娜娜地自墙头探了出来。
恰如“万绿丛中一点红“般夺人眼球,让人既惊又喜;又如古人的泼墨山水画,于大片大片的留白中,予人以悠长隽永的韵味。
可惜的是,本该是极其惊艳的这两句诗——“春色满园关不住,一枝红杏出墙来”,却在如今,被用滥用俗了。
一味地往男女情爱间延展,而失却了诗句本身的美与意境。
类似被误用、滥用、俗用的诗句还有很多:
李白《访戴天山道士不遇》里“树深时见鹿,溪午不闻钟”两句,被网友改编成“林深时见鹿,海蓝时见鲸,梦醒时见你”,初一看很美,细读却失了原句的韵味。
陆游《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》里“夜阑卧听风吹雨,铁马冰河入梦来”本是极悲壮极苍凉的两句诗,却被网友改编成了“夜阑卧听风吹雨,铁马是你,冰河也是你”,境界顿时变得浅薄起来。
这种对古诗词的改编、滥用、俗用应该批判看待。
一方面它本身也是一种创造,迎合了当代人的一种调侃、戏谑的心理,小范围下,无伤大雅,但是过度的改编乃至恶搞,一旦扩散开去,却又往往不仅损失了诗词本身的美感,也容易对中小学生造成误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