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冬腊月,雪花纷飞,在万物沉寂的北方大地,在周末温暖的房间里,在忙碌的工作中,能够安静地坐下来阅读《诗经》,是一种幸运,更是一种享受。《采薇》:
采薇采薇,薇亦作止。曰归曰归,岁亦莫止。
靡室靡家,玁狁之故。不遑启居,玁狁之故。
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
行道迟迟,载渴载饥。我心伤悲,莫知我哀!
诗中这位多年离家久戍边关的战士,临近岁末却未能归乡的心酸,戳中了读者们心底的乡土情结,未免增添了几分乡愁。
“故山知好在,孤客自悲凉…此身如传舍,何处是吾乡?”
从离家出门求学与工作后,常年奔走在外的我,疲惫地发现,自己渐渐与故乡也疏离了。
回想小时候的乡下,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。“秩秩斯干,幽幽南山。如竹苞矣,如松茂矣。”(《小雅·斯干》)村子周边,近看是清澈的溪水,远看似清幽的南山。
“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。春日载阳,有鸣仓庚”(《七月》)人们根据不同的季节安排不同的农忙。
“女执懿筐,遵彼微行,爰求柔桑。春日迟迟,采蘩祁祁。”他们背着硕大的竹筐,行走在田间小道上,采摘鲜嫩的桑叶,等待着春天过后白昼的缓缓延长。
夏日来临,少男少女们在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…参差荇菜,左右流之”(《关雎》)的绿洲清河里摇曳着小船,采摘荇菜。
在秋季夕阳西下、炊烟袅袅的那个傍晚,放牧人把牛羊赶回了家,这不正是《君子于役》中的“鸡栖于埘,日之夕矣,羊牛下括”吗?
寒冬萧肃,“朋酒斯飨,曰杀羔羊。跻彼公堂,称彼兕觥,万寿无疆”(《七月》),亲戚朋友在温暖的火炉旁共同举杯祝福老一辈们长寿哩!
几千年前的《诗经》依然洋溢着一股芬芳浓郁的乡土气息,吟唱着一首自然清新的田园诗歌,展开着一幅生动鲜活的历史画卷!
《诗经》中的乡土情韵植根于中华大地深厚的农业文明,那是一个自然天成、古蔼朴茂的朴素时代。
由于当时社会生产力低下,天灾比较频繁,所以在人们的心目当中,家庭的观念比较突出,拥有和谐幸福的家庭,可以战胜困难,抵挡天灾,追求幸福。
《蓼莪》中写孩子追忆父母养育的辛苦,极为深情:“蓼蓼者莪,匪莪伊蒿。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……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抚我畜我,长我育我,顾我复我,出入腹我。”
《陟岵》:“予子行役,夙夜无已。上慎旃哉!犹来无止!”是父亲对在外服役,从早到晚忙个不停的儿子的谆谆嘱咐,希望儿子多多保重,平安回家。
又如《邶风·凯风》“爰有寒泉?在浚之下。有子七人,母氏劳苦。睍睆黄鸟,载好其音。有子七人,莫慰母心。”塑造了一位任劳任怨、抚养七子且善良质朴的母亲形象,让我们感受到了煦煦和风的母爱。
《常棣》“常棣之华,鄂不韡韡。凡今之人,莫如兄弟。”和睦恭顺的贵族兄弟,是对手足之情的珍重。
《邶风?燕燕》“瞻望弗及,泣涕如雨。燕燕于飞,颉之颃之。之子于归,远于将之。瞻望弗及,伫立以泣”是送伊远嫁、瞻望弗及的兄妹之爱,昔日相亲相随的情景历历在目。
植根于农业文化中安土重迁的乡土情韵与家庭亲情,在这些诗句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,让我们感受到了家的温度。
古人未曾远离大自然,他们歌咏生命与生活,充满与自然想通的气息。随着现代化与城市化进程的到来,乡村结构固然迎来了彻底的变化。
但是,在新时代的乡村发展中,难道就没有了“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。凿井而饮,耕田而食,帝力于我何有哉”(《击壤歌》)中自我自主的力量了吗?
在因外出打工而常年分离的家庭中,就没有了“妻子好合,如鼓瑟琴。兄弟既翕,和乐且湛”(《棠棣》)的和睦温馨了吗?
在个人主义驱动之下的乡邻之间,就没有了“投我以木瓜,报之以琼琚。匪报也,永以为好也”(《木瓜》)中非功利性的互帮互助了吗?
答案是否定的。在工具理性(历史)与价值理性(道德)二律背反的艰难行进中,我们温习经典的独特意义在于,唤醒隐藏在内心深处,那种观照乡土与亲情的声音,致力于对个人精神与日常生活的关注和关怀。
此时,外面的雪依然在下,读至《葛覃》“言告言归,归宁父母”,像诗中的女子一样,归期将至的我有了红泥小火炉似的温暖与喜悦。